在笑與淚中成長
■文／急診室護理師 北極有貓
■攝影／結金球
「沒有pulse，EKG Asystole！」
「深呼吸，不要用力！」
「Adrenaline三分鐘一支！」
「這是第幾胎？」
「endo來！」
「產檢有什麼問題嗎？」
正在CPR（編註）的急診室裡，在生理監視器刺耳的警示音和心肺復甦機器冰冷的氣動聲中，夾雜著溫暖而規律的胎心音。
▲同時段裡，有兩輛救護車送病人到東基急診室，是常有的事，由此可見急診團隊的忙碌程度非同一般。
救護車於無線電呼叫有OHCA（到院前心跳停止）病人即將到院，旋即便風風火火地闖進了急診室中。急診醫護們立刻一擁而上接手急救，插管、壓胸、給藥，一樣沒落下，動作如行雲流水，專業、俐落流暢的急救步驟是為了讓這場與死神的拔河更有勝算；與此同時一名大腹便便的孕婦被家人用輪椅推著進來，滿臉的猙獰透露出陣痛帶來的不適。
協助聯絡產科護理師並安頓好產婦之後，另一頭急救的初步處置也告一段落。心肺復甦機器壓胸、給氧，我則持續「兩分鐘確認脈搏、三分鐘給藥」，並監測急救品質，適時即時回報急診醫師急救過程及變化。沒多久隱約聽見床簾外的騷動，OHCA病人的家屬趕到醫院，焦急的要求醫師務必全力搶救。於我們而言，當然每次都是全力！就算有時候已無力回天，但我們怎能輕易放棄每一條珍貴的生命；若站在床簾外等待的是我，又如何能學會在該放手的時候放手。
床簾的另一側，產科護理師正在詢問基本資料，並協助安裝胎兒監視器。第一次待產的準媽媽雖然承受著陣痛的不適，臉上仍難掩興奮與期待，一旁的家屬更是無微不至的照料。隨著胎兒監視器傳來穩定的胎心音，大家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。新生命的到來意味著改變和希望，因此總是令人滿懷期待。而我也迫不及待想陪伴他們在這個精彩絕倫的大千世界，一起邊哭邊笑的成長著。
雖然「看醫生」多半是與疼痛的恐懼連結，讓來到急診的孩子們總是驚慌失措的嚎啕大哭，但看著他們用發燒、感冒來認識看不見的危險，用跌倒、受傷去體會不同的質地，在痊癒之後又能那樣歡聲笑語，猶如詩人泰戈爾所說「世界以痛吻我，要我報之以歌」。從他們如同天使降落在醫生手上時，這一生便會接觸許多醫護，在我們短暫萍水相逢的幾分鐘裡，我只願他這一生都能健康、平安和快樂。
隨著時間過去，「全力搶救」這四個鏗鏘有力的大字慢慢融化，終於在宣告停止的那一刻，和心肺復甦機器的氣動聲一起煙消雲散。面對每一條逝去的生命，無論剛才是多麼火急火燎的搶救，身上沾到的無論是血、嘔吐物還是排泄物，此時此刻，我的心情都和那條心電圖一起回歸平靜。
片刻之後，急救無效的病人在家屬的陪同下離開，產婦也住院待產，急診室的吵雜暫時停了下來。我收拾著剛剛的一片狼藉，也收拾自己的心情。我應該為失去至親的他們感到哀傷，還是為即將喜獲麟兒的他們感到喜悅？僅僅一「簾」之隔，便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處境。我不知道答案，但或許也不需要知道。生命的來去總是自然，無論我的心情如何都與這些來去無關，我只能每一次都全力以赴。於是我換上新的床單等著迎接下一位需要我的病人。
急診室，乘載了生命從開始到結束，經過這裡的人們，往往在笑與淚中學習成長。身為急診室的護理師，我也在這樣的旅程中，不斷鍛鍊自己的能力及心智。生命的循環或許就是如此，古人傳說看到流星代表有一條生命殞落，而新的生命則會帶來新的星星，那急診是否就是那璀璨的夜空，兼容一切生命的來去。而我們只能在神的腳邊誠心頂禮，讓來去的生命都能在這裡得到休息。
編註：
pulse：脈搏
EKG Asystole：心電圖呈現心跳停止
Adrenaline：急救用藥（一種血管收縮劑）
endo：氣管內管
CPR：心肺復甦術